「難道真是人死萬事休,無常也未必現真|性?」
龍宿接扇緩緩踱回墓前,片刻之前,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心懷希冀,片刻之後的此時,卻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感消沉灰心。明明這百年來,他時常能感覺到故友在身邊,只是苦於無法找出這種熟悉感的緣由,莫非只是思念過深而產生的幻覺嗎?龍宿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被髮絲拼接串起來的龍環,那麼莫失莫忘也是幻想嗎……?
「百十載春秋,換得一場虛幻,也許……吾……吾只能……放——」
話語未竟,忽見滿園月華花瓣隨風起舞,不再是恬淡的幾許飄花,竟是狂花亂揚,剎那間落起一陣花雨,生生將龍宿的最後一個字逼了回去。
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仿若顯靈的月華樹,此時又聞一直置於亭中石桌上的白玉琴琴弦震動——
「佛劍!快!快啊!」失落的心弦又被|撩|撥起方寸願景,龍宿驚喜地望着無人自響的白玉琴,急催佛劍收魂。
佛劍不忍,卻不得不點破:「唉,風吹花落觸弦聲,一切不過爾心動。」
聞得佛言開導,龍宿須臾愣神,凝視着亭中落花擦弦而過,卻忽地心中一點通透,釋然朗聲大笑——
「哈哈哈,那年靈山佛辯,猶記汝言眾相非相,但吾偏執汝此相,汝言不凡亦凡,吾偏說汝不凡。汝將吾置於眾生之前,那吾便將汝放於諸事之先。風動又如何,心動又如何,哪怕是汝又織謊言唬弄吾,吾不放下,汝就未死,是嗎,濤濤?」
……
漫天的孔明燈飛過大半個苦境,人人抬頭皆可望見,遠在雲渡山的佛者也不例外。獨守佛山的弦上玄站在雲渡山最高處,眺望雲海下數不清的祈願天燈,無悲無喜,無感無惑。
「願逐月華流照君。」弦上玄淡漠地念出燈上的祝禱,心緒未有絲毫波動。「放燈者必是深情之人。」
他只看了一眼,便轉身步回月華樹下佛字岩。「眾生多情自困牢籠,吾須常懷無情大愛,方能替師尊挑起救世重擔。」
「有情有何不好呢?」一頁書化身的天劫紫錦囊悠閑來到,語氣輕鬆地笑問。
「師……呃,聖者,你回來了。」弦上玄不敢暴露紫錦囊身份,馬上改口恭敬道。
「弦上玄,有情佛才能渡有情人,而有情人才能找到自己的輪迴因果,也才能渡己臻於彼岸。」
「聖者是要吾堅守此心,尋到自己的天命軌跡嗎?」
「總有一日,當你再看天燈上的那句話時,你會有截然不同的感情與體悟。」
「願逐月華流照君……?」弦上玄皺眉想了想,還是沒有想出任何不同。
「在那一日來到前,還須經歷諸多考驗與磨鍊。你的師尊一頁書與吾,皆希望你能親自找出自己的來歷,有回憶有過去,才是人生。不負己,不負緣,不負有情心。」
「徒兒……小僧,謹遵教誨。」
。 林漠深吸一口氣,薛五爺這南境之王,果然不一般,一下子便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。
說白了,謝家還是奔著利益來的!
沉默了片刻,林漠低聲道:「這就是所謂的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吧。」
薛五爺笑了笑:「當你擁有的利益,超過你的實力時,就很容易遇到這樣的情況。」
「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,強者總是在盯著別人手裡的東西。」
「只要有足夠的利益,就會導致很多人鋌而走險。」
林漠不由苦笑:「五爺,按照您的意思,這一次的事情,我是真的凶多吉少了?」
薛五爺淡淡一笑,將手裡的杯子放在桌面上,突然道:「對了,我剛才過來之前,去見了見冰兒。」
「她好像知道南霸天的事情了,這段時間,情緒很低落。」
「她對什麼都不感興趣,唯有當我提起你的時候,她的眼神當中才會有點光芒。」
林漠心中疑惑,不知道薛五爺突然提起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意思。
「冰兒就好像是我的妹妹一樣,我也經常去看她。」
「不過,遇上這樣的事情,換成任何人,都難免會悲傷的!」
林漠低聲回道。
薛五爺看向遠方:「我與南霸天是多年舊識,冰兒,也是我從小看大的。」
「我自己膝下沒有女兒,我很喜歡冰兒這個小姑娘。」
「以前,我就跟南霸天提過,想把冰兒認給我當義女。」
「她不開心,我看著也挺難受的。」
林漠這一次乾脆不再說話了,他實在不明白薛五爺到底想說什麼。
薛五爺說了幾句話,突然看向林漠:「林漠,謝家的事,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說過什麼嗎?」
林漠微微躬身:「願聞其詳。」
薛五爺道:「南霸天離開之前,曾跟我說過,讓我照顧你。」
「其實,在很多事情上,我都很照顧你的。」
林漠點頭,這一點倒是真的。
比如說上次萬春堂的事情,火華親自趕過去。
說是對付張九段,事實上,火華也的確幫了林漠很大的忙。
這件事,背後如果沒有薛五爺點頭,火華自己估計也不會自作主張啊!
薛五爺接著道:「南境之內的事情,我可以幫你解決。」
「畢竟,我是南境之王,在南境之內,我還是有一定話語權的。」
「可是,南境之外的事情,我就不能過問太多了。」
「諸如這次謝家的事情,我若是出面為你撐腰,天下人會怎麼看我呢?」
「你與我非親非故,我這個時候出面幫你,天下人只會覺得,我是看上了你身上的巨大利益,想要獨吞這份利益,所以才出面對抗謝家。」
「到時候,我要面對的,恐怕就不單單是謝家這麼簡單了。」
林漠心裡一動,雖然薛五爺解釋了他為什麼沒有出面的原因。
可是,林漠也聽得出,他這番話,是話裡有話啊。
非親非故四個字,擺明是在暗示他什麼啊。
不過,林漠也沒有直接說出來,而是假裝無奈,嘆氣道:「五爺,我明白您的難處。」
「謝家的事情,我會自己處理的!」
薛五爺則笑了笑,輕聲道:「不過,這件事,也不是沒辦法改變的。」
「林漠,如果我能找到什麼理由,可以堵住外界那些人的悠悠眾口。」
「謝家的事情,又算得了什麼呢?」 嘖,這菜雞般的戰鬥力,還好意思搞這麼大陣仗。
「謝了。」遲均昂不知從哪兒抽出片濕紙巾遞給盛知清擦手,語調緩慢,極為認真地向盛知清道謝。
「不謝,就當回報你上次給我的葯。」盛知清俯首,一根一根,仔細地擦着手指。
表情淡淡的,背影卻格外颯氣。
不知道遲均昂從哪兒弄來的葯,吃了以後疼痛感會減輕很多。
28號那天,盛知清全靠那葯,才撐過後半夜。
耀一臉莫名地聽着兩人的對話,什麼葯?他怎麼什麼都不知道?
車廂里知道那葯是怎麼得來的信嘴角抽了抽。
五爺,這回報你好意思要嗎?
遲均昂淡笑着頷首,不僅好意思,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。
信:……
耀強忍胸口的悶痛起身走到遲均昂身旁。
盛知清瞥他一眼,神色未明,「早知道遲五爺有那麼多保鏢,我就不下來了。」
說這話時,盛知清若有似無地掃向車尾箱,唇角輕勾。
定力倒是不錯,能憋到現在。
耀撓撓頭,跟只呆鵝一樣左看右看。
這兩人的對話徹底給他搞懵了。
盛知清沒再說什麼,安靜坐回車內躺屍。
她一走,躺地下那群人紛紛鬆了口氣。
這個女的,太可怕了。
不管是氣勢還是招式,都有種斃命的窒息感。
耀看向地下蠕動着的傷殘人士,出聲請示,「五爺,這些人?」
「解決了。」視線漫不經心地在眾人身上划拉一圈,最後定格在某個空白處,輕描淡寫道。
耀明白,這是不留活口的意思。
稍落後些的兄弟趕上來,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五爺后。
讚賞又欽佩地拍耀的肩,「牛逼啊,一個人干趴這麼多人。還把人車軲轆都給卸下來了,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偶像了。」
耀表情變得繽紛多彩,一言難盡地把肩上的手扒拉下來,默默走開。
後事有專門負責的人會料理,所以耀心安理得地上了遲均昂的車。
反正也暴露了,沒什麼隱藏的必要。
「盛小姐,那鎚子我後來拎了一下,重得要死,怎麼看你提着輕飄飄的……」
耀是個話癆,慕強心理,他暫時拋卻了對盛知清身份的介懷,逮著機會問東問西。
盛知清凌晨五點才去找的他,總共只睡了不到兩小時。
前排一直聒噪個不停,遲均昂偏頭看靠在車窗上眼眸半闔的人,打斷了耀,「閉嘴。」
耀委屈巴巴地偷瞄一眼遲均昂,可憐兮兮地合上嘴巴。
——
「五爺,鯨魚黨的勢力已經全部除乾淨了。大當家已當場擊殺,二當家的想歸降,您看……」
一個空曠巨大的貨物倉庫內,每個區都有幾名身着統一制服的人在清點貨品。
每走到一片區域,就會有人拿上來數據單,向遲均昂詳細彙報情況。